北大教授刘云杉:我对当下中国教育的反思


频道:兼职全职 来源:天津家教网 点击:205 日期:2022/8/14
       每年6、7月,围绕高考、教育改革的话题都会持续发酵,人们各抒己见,掀起一波又一波讨论。我们不妨站上更长的时间尺度,走近个体,去看看正发生在一个个学生身上的典型现象,分析他们的经历、体验和困境,再回过头梳理,到底过去的教育模式带来了什么,未来我们需要做什么。北京大学教授刘云杉访谈了包括2016年以来的五届北京大学本科毕业生,她观察到,在重复标准化答案中,学习者逐步丧失了应对复杂事物的能力,丧失了提出问题的能力,我们也丧失了对复杂世界的认识能力,以及直面真实世界的能力。这篇近3万字的深度好文呈现了她对当下教育的思考,值得我们每一个人认真阅读。
       抢一步,赢一路?我们都愿意相信有天赋禀异者存在,我们或许也乐意塑造神童。三岁时,母亲给我买了第一本字典,艰难地教会我如何查字典;三岁半我学会了10以内的加减法,误打误撞做对了奥数题。上小学前,我就可以轻松读报、读无插图的格林童话,计算四位数进位错位加减法,背乘法口诀,掌握了勾股定理。小学二年级我开始系统学习奥数,三年级学习初中英语,五年级学习初中数学,六年级学习初二物理,小升初的暑假背完了中考必备古诗词。(本文灰色斜体字均为北大本科毕业生访谈与个案)
       可是,这究竟是超常的学习能力还是超前的学习节奏?若干年后,杨“抢跑”确信自己并不是超常儿童,她不过是一个早慧且听话的孩子,她习惯了超前学习的各种甜头:长期保持绝对领先的优势,在班级始终处于领导者地位,成长中与外界建立了“正反馈”——只要学习好,就意味着老师的信任与赞赏,容易获得学校的各项荣誉,甚至有批改同学作业的特权。一路超前学习既是她成功的法宝,也是她的成长惯习,课堂学习新知对她而言是复习,教学反应快,课堂参与度高;在同学遇到新题型时,她已经驾轻就熟。
       这样的超前学习并非没有代价。教学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学习既要尊重知识内部的逻辑,也要尊重学生认知心理的发展。杨“抢跑”总是忙碌于新一轮的超前学习,她校内的自主学习、独立探究高度依赖校外培训。她反思自己,在高中之前并没有真正学会学习,解题的套路和学习的思路都是各式辅导机构提前灌输的,既未深入理解知识的原理,也不具备举一反三的能力,甚至只熟悉辅导机构提供的例题。因此,“知识的领悟能力与独立思考能力长期停滞不前,学习并没有捷径”
       “早一步,赢一路”,抢跑现已不再是个别人制胜的秘密,多数人都按下了超前学习的快进键。高中入学分班考试后,我进入了数学实验班。让我吃惊的是,班里的同学已经全部学完了课程,所有的新课对同学而言都是复习,老师将学生已经学过一遍默认为基础水平,因此课堂讲授直接进行拔高与拓展。
        杨“抢跑”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学习挑战?他们为什么普遍地超前学习?他们的中小学正经历中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,面临学习方式与教学方式的变革。21世纪初开始的第八次课程改革的出发点就是学业减负,改变课程过于注重知识传授,课程结构过于强调学科本位,课程内容“难、繁、偏、旧”和过于注重书本知识的现状,改变课程实施中过于强调接受学习、死记硬背、机械训练的现状。[1]他们面临学习方式从接受学习到发现学习的转变,“在传统的接受学习中,学习内容是以定论的形式直接呈现出来,学生是知识的接受者;在发现学习中,学习内容是以问题形式间接呈现出来,学生是知识的发现者;转变学习方式要把学习过程中的发现、探究、研究等认知活动突显出来,使学习过程更多成为学生发现问题、提出问题、分析问题与解决问题的过程”[2]。
        知识和认识之间是什么关系?事实性知识、背景性知识以及原理性知识与学生的认知能力之间存在什么关系?如果没有知识的输入,仅仅强调学生的能力表现,就成了“无根之果”。“相应的教学方式也发生变化,传统教学‘重学会’、‘轻会学’。‘学会’重在接受知识,积累知识,以提高解决当前问题的能力,是一种适应性学习;‘会学’重在掌握方法,主动探求学习,目的在于发现新知识、新信息以及提出新问题,是一种创新性的学习。”[3]
        “学会”与“会学”之间是什么关系?没有学会,怎么能会学?相应的知识与方法之间是什么关系?知识与方法可以对立吗?或者是僵硬的知识灌输,或者是空洞的方法训练,又或者是自然的儿童心理成长?美国进步教育早有前车之鉴。他们宣称教儿童而不教科目,珍视儿童创造性的自我表现,尊重学习者的需要与内在驱动力,将儿童与知识隔离开,儿童被置于知识的荒地、无序的活动与混乱的发展中。历史学家贝斯特称其为“教育的荒地”。校内的发现学习与校外的接受学习是什么关系?校内的自主探索与校外购买知识是什么关系?学生自主学习能替代教师的系统性知识传授吗?
       校外培训成了“生存”所必需的——不提前学,很难一次就跟上常规的学校课程(进度),少数抢跑学生很容易主导课堂参与,这极大地助长了不正常的超前学习。在奉行学生自主学习的教改学校或竞赛班级,出现了校外系统学习,校内个性展示的局面。学业减负与校外教培兴起是什么关系?校内减负与校外学习嵌套在一起,在校内校外分工的1.0版本中,校内传授基础知识、校外补缺或者是培优;2.0版本中则是校外超前、校内加速;到了3.0版本,又成为校外系统输入知识,校内展示能力,进而体验成功。新课程改革强调“以学生为中心”,教师是学生学习的促进者。“教师再也不能把知识传授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和目的,把主要精力放在检查学生对知识的掌握程度上,而应成为学生学习的激发者、辅导者、各种能力和积极个性的培养者,把教学的重点放在如何促进学生‘学’上,从而真正实现教是为了不教。”[4]
       教师少教,学生就能多学吗?学业减负、建构主义教学与学习资本化、教育产业化究竟是什么关系?校内减负与学业外包,自主学习与校外培训,多元选择与项目超市、学业赛道之间构成复杂的教育生态。其一,学校内部以学替代教,知识认识化,教学活动化,教师被弱化,学校的边界、教育的权威被消解。其二,家长主义兴起,“母职经纪人”出现,精明的家长不仅规划学习内容,还选择教师,甚至选择学伴。[5]其三,教育中新自由主义主导的“自由”、“选择”与“效率”既成就了学习经济的巨大利润,也造成了学校教育的空洞化。
       教育前所未有地引起社会的高度关注与严重焦虑,人才选拔的机制(meritocracy)既非“贤能主义”——传统中国政治贤能维度下德行最好者,也非“精英治理”(英才主义)——现代社会中能力最强者,此时的merit指“绩优者”,即各筛选规则下指标最强者。教育被简化为高利害关系的考试竞赛场,主导原则是形式公正、程序僵硬的考试形式主义。“提高一分、干掉千人”,这血腥的口号下是残酷的竞争事实,教育领域已成战场,每个人都处于战争中。教育又与资本结合,教育不仅是个人的投入,也是家庭的经营,还是“公司化学校”的生意。
        选拔制度青睐“拔尖”人才,有“拔尖”就有“掐尖”。学习没有捷径,选拔却有。与高考这场马拉松长跑相比,各类竞赛可谓短跑,优胜者多在高二(甚至高一)就拿到大学预录取或降分录取的承诺。自主招生是两者的结合,是学校在竞争中提前对优质生源的“锁定”和“预购”。竞赛选才的逻辑是筛选出学有所长的天赋型学生,免于高考竞争,提前进入学科自主探索中。因此,选择竞赛的策略是“扬长”,找准兴趣与特长,使其具有显示度与竞争力。竞赛这一选拔方式对学生有很多要求。由于要筛选出对学科有浓厚兴趣的“苗子”,而浓厚的兴趣需要知识的滋养与探索的淬炼,因此,真正理解学科思维、认同学科文化还需要长时间且艰苦的训练与引导,这些都需要宽松的制度与从容的过程。这一选拔方式也有局限性:“扬长”需要以激发超强能力为导向,加之视野过窄的方法训练,致使知识的基础性、系统性、全面性受到影响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—天津家教网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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